肉联常常有人问及男女之间是否有友谊,或者是否有纯粹的友谊,我觉得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所以说说我读书期间的两位师姐。
先说Z师姐。她是我读本科时的同班同学,应当长我六七岁。我进校是79年,那一届我们系就一个大班,有七十个学生,学生中最小的16岁,最大的28岁。那一年已经停止招收已婚学生,所以大家都是单身,不象传说中的77级和78级,有父子/父女同一个教室读书,其乐融融的佳境。Z师姐的家就在学校所处的省城。她中学毕业后下乡,后来招工回来进纺织厂做了工人,又从那里考上大学。那时班上我们有四个人玩得很好,班长是一位北京知青,Z师姐是副班长,团支部书记是一位现役军人,我年龄最小,是学习委员。我们四人被班里同学称为四人帮,三男一女,确实挺象。虽然我们常常在一起活动,但是相处最密切,最多的,是我和Z师姐。我们那时候在校园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去教室上课,去食堂吃饭,去舞会跳舞,都在一处,乃至于有一次Z师姐对我说,她的闺蜜辗转为她介绍男朋友,结果所托之人反问道,Z不是有男朋友吗,整天在校园里和她一起出出进进?成为我们之间的一段笑谈。Z师姐学业出众,但是长相平平,身材也说不上曼妙,但是对我的确很好。记得有一次晚上和师姐出了校园在外边散步,横过马路时伸出胳膊挽住师姐的腰际,然后不知道是突发奇想还是恶作剧,顺势在师姐脸上吻了一下。师姐嗔怒,厉声呵斥,你干什么呀。那晚后来一路走回宿舍,师姐一言不发,我也不敢作声。第二天再见到师姐时,如雨过天晴,脸上无一丝阴云,浑然如无事一般。我们就这样继续相处下去,直到毕业之后各奔前程。和师姐相处那几年,从侧面对女性有了许多难得的观察和感受。强势而又极其自尊的师姐,不幸在那时候沾上了大龄的边儿,虽然还不算剩女,但是不能免俗,心里已经是惶惶然。有一次她相中了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位音乐学院的小提琴手,就请我们的长兄班长去转达。班长滑头,得到别人回绝的答复后,自己溜了,让我去给师姐传话。我傻呵呵跑到师姐宿舍,告诉她别人说了,已经名花有主。师姐坐在宿舍的桌前,听罢一言不发,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突然埋头伏在桌上,尖声大哭。那以前我还真是没有近距离地看到女子那么个哭法。所以以后每每听到人们说女人恨嫁,总是会想到那个场面,也看懂了再强势的女人,也很难在无情上与男人匹敌,心中那片柔软之处,一旦被人触动,就会丢盔卸甲,方寸全乱而难以自持。毕业后与师姐天各一方,记得出差的时候,去她任教的学校看过她两次,知道她已嫁人,所遇非文青,过着坦然的生活。记不得有没有和他先生一起吃过饭,但是没有印象,可见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角色。最后见到Z师姐,是在成都。我当时临近研究生毕业,她去开会。和她在街道上漫步,好象又回到了本科时期。记得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跟她讲起自己后来的一些荒唐行止,被她笑骂不已,连连摇头,难掩一腔大姐对小弟爱惜而又无奈之情。
再说L师姐。她严格来说应当不算我的师姐。我们是同一年入校读研究生,虽然同系但是专业不同,所以不是同门,更何况她和我的年龄之差也没有超过一岁。她是个漂亮女人,地道的成都姑娘,个子却象北方女子一样高挑。她出自刘文彩家族的一支,但是父辈因为成分的问题而在大学毕业后远走他乡,所以她在别处读了本科之后,又回到父辈的母校来读硕士。当时系上的同学们要么说普通话,要么是成都腔,只有我们两人可以在普通话和变味儿的成都腔之间切换。印象中我和她好象从来没有在一起上过课,所以我们的交往都是私下的课外活动。她是一个生性浪漫而诗意的女人,却读着一个陈腐而乏味的专业,虽然跟的导师是名家,但是实在让人觉得有点儿暴殄天物。我们那时候虽然也是常常在校园里散步聊天,海阔天空无话不谈,但是远不如和Z师姐那样的形影不离,因为毕竟没有在一起上课,schedule多半不会有重叠。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印象中的一些moments才会格外的鲜明。记得有一次她让我陪她去市里买衣服,于是那天我们好象逛遍了春熙路那里大大小小的商家,甚至还包括摊贩。有一次去当年刚刚开放的银厂沟景区去玩,大多数同学都去休息了,我们几个人在老乡家的堂屋里喝酒跳舞一直到深夜。读研究生期间她好象是我唯一的舞“伴”,所以那天晚上我们跳得很尽兴,虽然当时的那个录放机,和播放的磁带,在今天的标准看来,实在是垃圾,但是青春无敌四个字,可以轻易掩杀各种不足和瑕疵,只要是相拥而舞的人足够美妙就足矣。我们那时候不光一起跳舞,还共同主持一些本系或者跨系的活动,跟她在一起,听她很清脆的笑声,甚至有时候一些纯粹的外行话,都是很开心的时刻。 我们当时虽然谈过很多话题,但是好象刻意没有去过多地触及感情婚姻方面。她先生是一位青年才俊,理工出身,在她来自的那个省份的国防工办任职,仕途顺畅。好象来过学校看她,但是记不得是见面打过招呼,还是没有见过面。记得有一个晚上,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为什么人们说家花没有野花香?说实话那是我头一次听到那个表述(不是故意装纯洁,那时候实在太年轻,才二十五六岁,远没有现在的世故和见识),被她这么一问,吃了一惊,好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她是我非常仗义的女子。当年我因为放荡不羁被学校严厉处罚,在开我的批斗会的时候,同学们纷纷表态抨击我,要好的一些也不得不jump on the band wagon,加入群众队伍,只有她一个人站出来,和所有的老师同学主任书记们对抗,说某人犯事儿可以有各种起因,并不是如你们所说的那样,云云。记得当时她说完后,大家面面相觑,批斗的风暴好象就那么过去了。那个场面,我一直未能忘记。不过打那以后,因为避嫌,我们之间不再有以往那样的交往,直到毕业离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