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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斗》(五)1

田赵两族除了武斗外,还有谋斗。民国初年的那场金匾斗就是一次典型的智斗、谋斗。

当时,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想当皇帝,可是手里没有那么多的活动经费,于是大肆加捐加税, 搞得民不聊生,纷纷起义反抗,其中最有名气,当数活跃在豫西南、鄂西北一带的白朗起义军。为了 对付北洋军的清剿,白朗军感到枪支弹药匮乏,于是找德国驻华军火商魏德迈赊借。魏德曼说:“你 们澴水地面有座田家湾,乾隆皇帝曾经赐给《方圆第一村》金匾一面,如果弄来,我可以换给五个镇 的武器装备。”

白朗的得力部将白雪白二将军的相知黎族头人黎霆得到这个信息,主动提出,黎家负责提供《方 圆第一村》金匾的藏匿信息,帮白朗军夺取金匾,白朗军则保证夺取黎家湾,即今天田家下湾,帮黎 族人返回故里。

双方都着急,双方立即就干。黎霆改称雷霆,带领一个武术马戏班来到田家湾寨门口饭山坡广场 ,跑马卖艺,借以见机行动。

一天,三通锣鼓响,跑马表演开始。演到精彩处,几个看马戏的北洋兵小头目借酒撒野,开枪打 赌,调戏登场表演的那位女伶,情势十分危急。当时,田家湾长公子也在场看马戏。雷班主急的没 法,只好求他出手相救。于是便演了一曲英雄救美人的所谓“传统剧目”。那女伶不是别人,正是后 来的四姨太雷藿香。就那样,他们相识了,相恋了。

那天太阳特别好,晒的人们暖烘烘的,大伙顾不得丢瞪打瞌睡,只见“竿上千秋”,“飞马弹比 靶”,“空中飞人”……一个节目套着一个节目,叫人日不睱接,看得大伙昏昏沉沉的。正想合一下 眼,忽然,一簇“白雪红梅”从饭山坡顶飘然而来,大伙精神为之一振,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是怎 么回事,那“红梅”猛地一降换成了“独立龙驹”,人们这才看清,原来是位年轻漂亮的大姑娘逢场 作戏。顿时,全场骚动,掌声雷动,“好哇,好!”叫声不绝。

尤其是东面贵宾席上跨盒子炮的那个矮子和豁子,又是桌子擂得“咚咚”响,又是吐沬星四处乱 溅,还有一个麻子小头目倒还显得文静,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那姑娘不眨睛。

“汤大哥,又在想好事啦?”豁子闹着说,“瞧您的眼睛,闪都不打一下。”

麻子的脸上不觉一热,坦诚地说,“是啊,这个妞真性感!”

“岂止是性感,简直是骚得令人心醉!”那矮子色眯眯地眯着眼睛跟了一句,又扒在麻子的肩头 叽咕了一阵,然后耸耸眉毛,打着手势说,“要是,呃,那么几下,保险妙不可言!”

“别寻你大哥开心了!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那怎么行?”汤麻子端起酒杯,说,“喝酒, 喝酒!”

这时,那白马狂奔起来,颠得那姑娘一簸一簸的。好几次,险些摔了下来,看得大伙的心悬吊吊 的。后来,那马儿总算慢步下来,观众刚刚松了口气,那知那马猛地一纵身,冷不颠地把那姑娘摄得 老高老高,吓得看众人目瞪口呆,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要知道,那一跤要是摔下来,不出人命也 要她残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的身子平齐马蹬的那一瞬,只见她收腹缩腿,侧身一贴,就翻到马鞍上 了,接着一伸手,扯展垫布一遮,整体 身子就不见了。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是在表演《鞍里藏身》,顿时叫好声,鼓掌声,擂 桌子声,嚷成一周,经久不息。

豁子说:“难怪大哥这样上心!说真的,何不下几个定金,回头顺路捎上?”

“老哥有这玩意,还用得着破费?”汤麻子拍了拍腰上挎的盒子炮说,“没时间了,说不上马上就 要开跋。”

原来他们是曹锟将军的部下。这次是奉袁大总统的命令,赶往鄂豫川边境剿匪勘乱的。那汤麻子 本来是个小班长,只因前不久救了吴佩浮吴大人的性命,吴大人才破格把他提升为帮带的。一步三 级,好家伙,真是天大的喜事!他的好哥们豁子、矮子一个劲地闹着,要他请客。这天路过三水,刚 好领到开跋费,又有整天的休整,于是相约来看马戏。

“汤大哥,您是怎么救了吴大人的?给我俩说说,让兄弟也长长见识呀!”那矮子边喝酒,边吃花 生豆说。

汤麻子又灌了一口酒,吹嘘道:“怎么救的?还不是老哥靶子上的那点绝活。“

“刘兄弟的靶子也不错呀,他怎么——”

汤麻子打断他的话说:“那就叫运气,老子走火(注:走火就是走运,运气夹了的意思。)碰上 了,有什么办法呢?“

“喔哦,怎么个走火,快说快说!”豁子、矮子齐声恳求道。 “怎么个走火?”汤麻子放下酒杯,吹嘘道:“那天袁大总统有军令下达,曹锟曹大人急着要找吴 佩孚吴大人商量,可吴大人却绕道回老家参加同年笔会去了。”

“‘同年笔会’那是什么会?”

“吴大人是前清秀才,跟他同期考的就称‘同年’,那些秀才见吴大人红得发紫,都想巴结他,于是 起了个‘笔会’,老远派人来迎请。吴大人也想趁机显显摆。于是他就悻然应诺去了。”

“是啊,吴大人的家乡出了我军防区,难保没危险。”刘矮子说。

“所以吴大人带了两个连,一路警戒,倒还顺利。”汤麻子也边喝酒边说,“危险出在回来的路上 。不知怎么碰上了张勲张大帅的鞭子军。”

“不是说吴大人手里有两个连吗?”豁子问。 “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一遇到鞭子军,就四散逃跑了!”

“哎呀,那样一来,吴大人可就危险了!”刘矮子说,“那么,您是怎么赶上的呢?”

“我是奉曹锟曹大人之命前去接他呀!”

豁子摇了摇头,豁声豁气地说,“汤大哥您哄人,您手里只有 一个班,那就敢去?”

“这你就不懂了!”汤麻子说,“临行前参谋官交代说,人多了目标大,反而危险,带上你的那个班 仅够了。”

汤麻子换了一碗酒,边喝边吹道:“我们走到半路,远远望见前面坝子上好像有一匹枣红大马飞驰 而来,后面无数骑兵紧紧相追,不时打几枪,高喊:‘抓活的’!”

汤麻子往嘴内丢了几颗花生豆,又说,“那枣红大马不就是吴大人的坐骑吗!于是我就选了一段土 埝,赶紧把大家布置好,然后亮出番号,高声喊:‘吴大人,我们接您来啦!向左拐,这边来!几乎同 时,我就‘嗵、嗵、嗵’,连开三枪,紧挨吴大人身后的三个追兵应声落马。”

“大哥吹牛,您那个‘汉阳造’,虽说先进,但也得打一枪上一颗子弹,怎么能‘嗵嗵嗵’连发三枪?“

“王老弟,老哥没有瞎吹!”汤麻子说,“我叫全班都给老哥装子弹,我打一枪,换一条枪,你 说,能不能连发?”

王豁子这才明白过来,“啊啊”地连连点头。

汤麻子又说:“吴大人冲到埝子前,猛一提缰绳,跳了过来。惊魂未定,一把拉住我,不无担忧地 说:‘就你们这十来个,老子两个连都不顶事,你们行吗?’我说:‘大人放心,只管到埝子后面休息就 是。’”

汤麻子又呷了口酒,说:“吴大人开头还不相信,后来见我打一枪换一支枪,全班给我押子弹,大 家配合默契,一枪一个,弹无虚发,打得辫子军不敢上前,最后只好撤了。吴大人这才高兴起来,问 我叫什么名字,什么军衔,哪个部分的……回到营盘就把我要了去,做了他的直属营‘帮带’。吴大人 还说,‘好好干,等再有功劳,叫你做‘管带’。”

刘矮子、王豁子听了十分羡慕,夸赞道:“汤大哥的长枪靶子的确高,高!”

“谁个说老哥光是长枪高?不是吹牛,老哥我的短枪更是顶呱呱!”汤麻子吹嘘道。

这时,跑马表演换诚了“倒竖蜻蜓”。姑娘的两只鞋尖上缀着一红一绿的两朵绒布球,一颠一闪 的,显得格外惹眼。

刘矮子眼睛一亮,一个恶作剧冒出来了,便凑近王豁子叽咕了几句,王豁子笑眯眯地,豁声豁气 地说:“汤大哥吹牛吧,您的短枪靶子怎么个顶呱呱,我不信!”

“你不信?那就赌点什么!”

“好!怎么个赌,您说吧!”

“不,还是请刘老弟做个中人,叫中人说,免得有人赖账!”

“好,那就请刘老弟说吧!”

刘矮子想了想,提了三条。他说:“第一,军无令不行,我的话就是命令,哪个不听就算输!”

“可以,可以!”汤麻子、王豁子同声说。

“第二,以这次开跋饷银的一半为赌资。”

“我的饷银少,没意见,汤大哥多我几倍,看他愿意吧!”

汤麻子也连说:“没有没有。”

“第三,以姑娘鞋尖上的红色绒球为靶子,一枪为限!”

“好,好。”王豁子说,“这样赌法又风雅又刺激,不知汤大哥敢不敢!”

汤麻子想,生命线上过家家,够悬的了,有点犹豫不决。于是说:“这……是不是——”

“是什么哟,刚才‘弹弓比靶’,那两个小伙子不也是一弹弓一朵吗?我看您是短枪靶子功夫不到 家吧!”

“呃哎,弹弓只能与短枪相比呢?稍有偏差就磨坊失火,‘丢面’的啰!汤大哥咋敢走那步险棋呢?” 刘矮子激将道。

“笑话,你汤大哥什么时候认输过?”汤麻子的二愣子劲被激起来了,端起酒碗,一口而干,仗着 几分酒劲说,“你们两个给我瞅清楚!”

说罢,他拿起盒子炮“啪”的一枪打去。那白马那曾经见过,先是就地站住未动,接着便撒开四 蹄,一溜烟跑上饭山坡顶上去了。

汤麻子看得清清楚楚,红绒花朵被打中了。于是伸出巴掌说:“瞎子算命——拿钱来!”

“没有查验,怎么晓得是不是打中了呢?”

汤麻子眼睛一挤,诡谲地说:“还愣住搞什么,还不赶快上马,撵上去山上看不明白!”

三个兵痞站起来就跑。

酒保急了,连忙拦住要酒钱和花生豆钱。王豁子拔腿就是一脚,酒保站立不稳,踉踉趄趄摔倒在 田家湾长公子田宝春座前,几乎把他撞倒。田宝春连忙站了起来,一把将酒保扶了起来。酒保我气急 了,卸了条板凳腿就要撵上去拼命。田宝春一把拉住他说:“大叔,赊财免灾,忍了算了!”

马戏团弟兄们心急如焚,纷纷抄起家伙要上山去救师姐(师妹)。雷班主更急了,连忙横起一把 红缨枪,挡在众徒弟面前,喝道:“站住!还嫌乱子小了吗?”

“师父舅伯,师妹危险!让我去帮帮她吧!”大徒弟龙万里恳求道。

众兄弟也纷纷嚷道:“师姐(师妹)危险,怎能见死不救呢?人多力量大,还是让我们去吧!”

“我的闺女,我不急吗?都回帐棚呆着去,为师自有办法。”

再说众看客,听到枪声,哪个不害怕,数百人众一下子就炸了场,喊爹叫妈的,你推我搡,哭着 吵着,乱哄哄地,直往田家湾逃。

再说田宝春好不容易才将酒保大叔劝住,刚要起身走,没想到雷班主匆匆赶来,“扑通”一声跪在 跟前,抱住他的双腿,哀求道:“田公子,可怜可怜,救救我的小女吧!”

“大叔起来说话!”田宝春慌忙伸手搀扶说。

“公子不答应,老夫绝不起来!”

田宝春只好让过一旁,说:“有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

“老夫也听说过,‘强宾不压弱主’。这个忙,公子一定能帮!”

“可是人家有枪呀!” “但是公子有镖,比起他们那些枪快当得多!”

田宝春想想也是,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拳头一捏,说:“好吧,我试试看。”

“那就先谢谢了!”说,但又“咚”的磕了个头,站起身来,问,“不知公子要帮手吧?”

“不了,人多了反而不便。”

说罢,跨上坐骑,他便撵了上去。老远,便看到三个兵痞把姑娘按倒在地上,正要动手动脚。田 宝春很是气忿,大声喝道:“住手!”

汤麻子听了心想,‘真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拔出盒子炮,晃了晃说:“你是搞什么的,跟老子一 边去!”

“在下是此地一方头人,有保境安民之责。这样的事,当然得过问。”田宝春说。

汤麻子生气了,一撇枪把子,骂道:“老子叫你过问。”便“啪”的一枪打来。田宝春一矬身,枪子擦 着头皮飞了过去。

田宝春不想把事情弄僵,忍了忍,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谈谈吧!”

汤麻子根本不听,上了一颗子弹,撇了下枪把子,又要开火。田宝春忙一镖打去,正中在汤麻子 握枪的那只手上,痛得他“哎哟哎哟”直叫,手枪也握不住了。

刘矮子,天豁子急了,连忙拔出盒子炮,也要开火。田宝春一甩手,就是“嗖嗖”两镖,正好钉在 他们的手腕上,痛得他俩盒子炮一扔,揉着伤手,“噢噢”直叫。

田宝春这才掏出一只小净瓶,扔了过去,说:“这是金疮药,伤口上抹一点,就不会那么痛的。”

汤麻子他们抹了药,果真不那么痛了。刘矮子问:“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说不得的,大哥!”那姑娘抱住痛脚,嚷道:“当心他们晓得得了,上门寻仇!”

“你晓得我们是谁吗?袁大总统的北洋军!”刘矮见意图被姑娘点破,只好转换话题,自问自答道。

“失敬失敬,得罪的地方恭请包涵!”

“这次只是路过,日后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田宝春眼看着他们拾起盒子炮,顺手揣上净瓶,跨上坐骑,扬长而去,不禁骂道:“妈的,什么北 洋军,土匪一群!”

这时,姑娘“哎哟哎哟”呻吟了两声,引起了田宝春的注意,上前问道:“大妹子,怎么啦?”

“刚才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脚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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