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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斗》七(2)

田老六摇了摇头说:“我们田家各房各有规矩:大房不兴做官,么房不兴经商,我们六房不兴纳 妾。因为妻妾不和,鸡犬难宁。”

“我跟姐姐说,她会想开的。”

但是,六夫人坚决不同意。她说:“江湖骗子的鬼话你也相信?你姐才三十出头,怎么就不能再 怀、再生?”于是只好作罢。

不过看得出来,每天陪姐夫坐一会,说两句话,姐夫的精神就显得好多了。一天,她来到书房绣 花,跟田哥聊了几句,不觉想入非非起来。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要是我呢,姐姐难道也会 坚决反对?……结果一不留神,一针扎在指头上。田老六见了,画笔一扔,连忙拿来止血粉,干净布替 她包扎,并问道:“想么什了?痛吗?”

芸芝不觉脸一红,轻轻地靠在田哥的肩头,羞羞答答地说:“不对您说……”

田老六心里一阵躁动,心脏“咚咚”直跳,正想一把将她抱住,忽然又想起那年在史家台过七巧节 的那一幕:妹子的聪明,妹子的幽默,妹子的深情厚意……还有芝麻枣泥酥的美味,使他忘乎所以,一 把握住妹子的手,正想说两句感激话,身后忽然传来“吭”的一声,田老六一惊才慌忙松手,原来夫人 生气了。

想起这些,田老六这才不好意思起来,说:“妹子歇着去吧,我得把那几笔画完。”

其实,他哪有心思作画,再怎么努力也心不在焉,画了半天,也不满意,只好回房休息。不知过 了多久,忽然房门“吱溜”一声开了,他感应到,是妹子来了,心儿不觉“咚咚咚”乱跳起来。他轻轻把身 子往里面挪了挪,是她上床来了,就伸手将她抱住,……不知不觉,那儿竟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不觉 惊醒,深感惭愧。心想,怎么做那样的梦呢,简直是亵渎圣洁,罪过罪过!

但是那个梦抹不掉,也忘不了,时时萦回梦绕,搞得寝饭难安。从此以后,他少了一些忧伤,多 了一些烦恼。

后花园有几棵昙花,有天晚上开花了。那昙花花期短,说谢就谢。芸芝姑娘忽发奇想,要田哥把 它临摹下来,绣在绸料上,让它永不凋谢。田老六对内妹本来就言听计从,何况这个主意又不失为高 雅,于是连连点头称好。“只是,没文案,总不能趴在地上画呀!”

“这个不难。”芸芝想了想说:“我去挑一株,连叶带花掐来,在书房画。”

“好吧,我来磨墨作准备,您去掐花叶吧。”

一切准备就绪,可是久久不见妹子进来。田老六打起灯笼,打算进园看看。园内黑魆魆的,只见 芸芝坐在地上抱脚呻吟。

“怎么啦,妹子?”

“刚才一脚踏空,把脚歪了。”

“我去叫您姐来扶您回去。”

“黑灯瞎火的,何必惊动她呢。您来扶我一把不行吗?”

自从有了那场梦,在芸芝面前,田老六不觉拘谨起来,犹犹豫豫地说:“这个——怕是不大好 吧。”

芸芝觉得奇怪,那天七巧节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拉自己的手,大胆得叫人惊愕,今天却这 样扭扭捏捏,于是便说:“么什好不好的?人家都痛死了,还不快点过来扶一把呀!”

田老六这才上前,扶她起来,岂知一触及她的肌肤,一股滑腻腻的感觉便从指头一下子传到心 里,泛及全身。怀揣的免子似的,“咚咚咚”几乎要蹦出来。他又愣住了。

“田哥,又怎么啦?”

“哦,哦,没么什,没么什。”

他定了定神,这才壮起胆子将她扶了起来。可是她的脚一着地,就直喊痛。便说:“你就不能把人 家抱上吗?”

田老六又犹豫了。

“还犹豫么什,又不是没抱过!”

她指是好多年前的往事。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天晌午,田崇儒正领一群诗朋画友泛舟介河。刚游经“斜面垂钓”牌 下,忽听有人高喊:“救人啊,有人落水啦!”

大伙一惊,连忙俯身寻去,发现前面浪窝深处,一头乌发,一沉一浮的,显然是位女的,正在拼 命挣扎。田老六略加犹豫,长衫一扔便扑了下去。可是河面上,除了一个一个的旋窝外,久久不见人 影。大伙不觉紧张起来。忽然那头乌发浮出水面了,大伙连忙荡桨拢去,七手八脚将那女人拉上船 来。

这时大伙才看清,原来是位十七八的年轻姑娘。不知是谁惊呼道:“哎呀,好漂亮,莫非七仙女回 来了。”

“别学得那么酸,快扶她趴在船帮上,把肚子内的水倒出来。”田老六嘘了一口气,说。

大伙拨弄了几下,姑娘好像没有反应,几个酸秀才于是就轻薄起来,一个说:“好一个英雄救美 人,真是精彩极了!”

“田神童,艳福不浅啦,”另一个说:“背了就得娶了,抱了更不消说,这是老规矩。这杯喜酒哥们 喝定了!”

“是啊,是啊!快请客,快请客!连同续弦酒一齐补上!”全船人也纷纷嚷道:“还有神童酒。”

原来田老六首任夫人难产过世,而如今的田史氏算是续弦;至于神童么则是他十二岁那年中秀才 时,考了个第一名。知府大人读了他的考卷,拍案叫绝,极口称赞道:“神童,真是神童!”一时,轰 动府内外。于是,“田神童”的称誉便传扬开了。

田老六听了那些玩笑话,不觉面红耳赤起来,愠着脸道:“瞎说么什,人尚在昏迷之中,扯那些淡 话合适吗?”

其实姑娘早就苏醒过来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了那些瞎说,很是生气。怎奈人家有救命之恩,发 作不得。及至听到“田神童”三个字不禁一喜。心想,那不是我田哥吗?真是太巧了,但满船都是些酸 秀才,不便张口相认,只好闷在心里。直到生水吐尽,下到船舱,没有外人时,才泪汪汪地叫道:“田哥,我是妹子呀!”

“哎呀,我的好妹子,真的是您!”田老六仔细瞅了瞅,惊喜道。

“妹子还有假?”姑娘抱怨说:“都怪你们田家湾,么什《方圆第一村》,真是徒有虚名,桥面烂 了,栏杆朽了,也不修理一下,害得人家好不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田家不好,我这就拢上岸去,叫您姐姐打轿子来接您到屋。”

……

想起这些,田老六心里嘀咕道:“可那是为了救人呀!”

芸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悄声嚷道:“人家痛死了,这次那次有么什两样?”

田老六只好从命,大起胆子,把她抱了起来。

“抱紧一点嘛,人家好冷!”

路过书房时,她又嚷道:“里面有灯,快进去呀!”

书房是兼作自己的卧房的,田老六又犹豫了。

“到处黑灯瞎火的,还磨蹭么什?”

田老六想想也是,于是就抱着她进去,把她放在太师椅上。

“您先在太师椅上坐住,我去喊人烧点热水来。”

“叫人搞么什,还怕别人不晓得?”

“这么冷,没有热水洗洗怎么好呢?”

“快把人家抱到床上,被子一捂不就行了?”

田老六没顾得多想,连忙把她抱到床上。鞋袜脱了之后,她又说:“把衣服也给我脱光。”田老六 犹豫片刻,心想,反正黑灯瞎火的,脱光就脱光。只是掂着指头,尽量避免碰着她。但还是有几次碰 着了那热乎乎,带着酥软滑润的肌肤。

“愣住搞么什,还不也脱了上床,抱住人家好好捂捂!”

“那岂不是乱伦?不,她只是个姨妹子,祘不上乱伦。”

这样一想,不觉打了个哆嗦。当她再次催促上床时,田老六虽然仍存胆怯,但还是迅速扒光衣 服,轻轻地靠在她身边。妹子仲出胳膊,把他掀到身上,見她身子不停地哆嗦,不住地呻吟,不住地 叫喊:哎呀真舒服!他这才放起胆来,决心销魂乡里走一囬!

那个销魂乡的确很销魂,自从有了第一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点通”,巴不得销魂乡里永不 分离。

一天,妹子说:“例假好久没来了。”

“怕是有了吧,那怎么是好?”

“怕么什,大不了永永嫁给你!”

“可是,我家先祖有规矩……”

“你是指不许纳妾吧?”芸芝说,“我问你,是规矩要紧,还是延续香火要紧?”

“当然是续香火!”田老六说,“只是太委屈了您!”

“委屈么什,只要你喜欢就行。从前,南唐后主李煜,先后娶周家两姐妹为后,不是传为佳话 吗?”

田老六连连否定说:“不好不好,那段故事我晓得,姐姐悒郁而死,妹妹当了亡国之后。不吉利, 不吉利!”

“那娥皇、女英两姐妹呢,同时嫁给大舜为妻,不是千古颂传吗?”

田老六一激动,紧紧地抱住她说:“您真好,太逗人喜欢了,我会一辈子喜欢您,爱护您的!”

不久,芸芝有了身孕反应,她姐六夫人还以为是伤风着凉,没怎么在意。后来,有一次进书房, 碰到他俩躺着,抱在一起,简直气疯了,“咣当”一声扣上门就跑囬卧窒哭了起来。饭也不出来。晚 上,田老六上床过夜,她吼道:‘滚开,别碰我!”

“对不起,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田老六说。

六夫人田史氏哭兮兮地诉说道:“知人知面难知心,这是要诚心要气死我!”

看来纸是包不住火了,田老六只好把实情禀告老太太。老太太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于是出面开 导儿媳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圣人的教条,我们身为老六房的媳妇,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老 六房绝后吧!”

“不是媳妇要顶撞婆婆,”田史氏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该打我亲妹子的主意呀!”

“其实仔细想来,亲妹子有么什不好,知根知广底又有情份,咋个不好?”

田史氏无言以对,低着头,只晓得啜息。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别孩子气了,”老太太说,“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把妹子娶过门, 二是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你看怎么办?”

田史氏只是哭,低着头不吱声。

“再给你几亩田契,一笔五仟两的银票,算作补偿,你看行吧?”

田史氏这才点了点头。

老太太想,祖宗的规矩,还是尽量不去碰它为好,于是便将芸芝姑娘搬进上房,住到自己身边。 她要亲自侍候。田史氏则深居简出,装作怀孕的样子,掩护妹子顺利地度过“十月怀胎”之期。皇天不 负苦心人,终于迎来一个又白又胖的小男婴。那男婴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澴水军分区司令员田金苗,当时人们总爱用“金苗子”“金子苗”“苗子”等等美好的名字称呼他。

据说,田金苗出世时,芸芝姑娘碰到一只白猫,一个劲地在后面追撵。你快它快,你慢它慢,吓 得芸芝东躲西藏,不知怎的脚下一绊就摔了一跤,吓得她“哎呀”一声大叫。

田老六闻声一惊,慌忙拢去,连声问道:“怎么啦,妹子?”

“刚才做一个怪梦,好怕人啦!”

“么什梦?瞧您,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了。”

于是,她就把那梦描述了一遍。刚讲完就捂住肚子一个劲叫痛。田老六急忙跑去禀告姆妈老太 太。

老太太正陪着接生婆在客房吃茶。听了禀告,接生婆说:“看来发作了。走,快去看看。”

路过堂屋时,老太太说:“就在堂屋等着,男人是不许进产房的!”

田老六只好遵命,在堂屋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焦急万分。忽然好几道白光从天井射了进来, 形成几大根光柱,照得堂屋亮堂堂的。田老六想起了五台山那签文,心内豁然一亮,不禁惊喜道:“那不是白猫,而是一只白虎崽子!”

他连忙净手上香,跪在拜垫上,念念有辞道:“菩萨祖宗保佑,迎接白虎星平平安安转世到我 家!”

这时,产房传来一阵“哇——哇哇”的叫声,田老六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不禁嚷道:“我有伢 了,老六房有后了!”

他真想跑进去看看,但又怕触犯忌讳,正犹豫间,忽又传来“老太太,老太太”的哭喊声。田老六 一惊,喊了声“不好”,就一头闯了进去,原来是老太太仙逝了!

老太太是含笑而去的。刚才婴儿出生,老太太比谁都紧张,眼睛定定的,一眨都不眨,及至听到 那声又刚又脆又宏亮的哭声,她才放下心来,不等包裹完毕,她就一把将婴儿抱到怀里瞅瞅那地方, 又伸手摸了摸,这才兴奋得一阵“哈哈”大笑,哪知一口气上不来,一下子蹋在躺椅上,就再也起不来 了。……

田老六“卜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脚下,双手抱住老太太的膝盖,边摇晃边哭喊道:“姆妈呀,好不容 易才盼来您的爱孙,为么什又撒手不管了呢?姆妈呀,日后儿子遇到为难处,谁来指点迷津呀!”

大伙把他扶到书房,纷纷劝说道:“老太太高高兴兴走的,老爷也应该高兴才是。”“老太太已届古 稀之年,那叫白喜,你应该节哀顺变!”“又是红喜,又是白喜,等着您办的事多着哩,您更应该打起 精神支撑!”

田老六听了觉得在理,这才支撑起来,召齐管家,掌柜,长工头报丧,报喜,操办酒宴,红白喜 事一齐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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