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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斗》十一

那场械斗是田族发动的,最惨烈一架,是在赵 家岗二道岗山坡上展开的。那丘坡宽二三里,坡度20——45度之间,一条骡马大道随坡势起起伏 伏,弯弯曲曲从坡底一直伸展到岗顶,全场有三、四里路。

刚才在头道岗打了一架,守卫那里的赵岗壮丁一二百人,田族壮丁摆出“一字长蛇”阵,一包围, 他们就放下家伙讨饶了,眼下正在田氏宗祠作“客”哩!

田族壮丁已有好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阵了。有了这次胜利,士气为之一振,排着矩形方阵, 正匆匆行进,哪知刚上到半坡草丛里突然窜出两只大灰兔,猛不丁地把跟前的人吓了一跳,不觉连连 后退,与身后的人发生碰撞,引起一阵骚乱。豆腐匠田腊七竟然忘了手里的大刀,胡摆乱扰,碰着了 身后的苕马虎的胳膊。大热天的,衣服单薄,顿时就见血了。苕马虎骂道:“姐妹子的,家伙怎么捞 的!?”

“嘴巴放干净点!你在后面,眼睛是做么什的?”田腊七也来了劲,针锋相对道。

一时,吵吵嚷嚷乱成一片。 “不要吵了,”总指挥田巨川制止道,“快到二道岗头了,当心点!”

各队目连忙出来维持秩序,这才肃静下来。忽然见赵岗一群人从岗头冲了下来。总指挥喊了句“保 持队形,方阵对敌!”大家依令而行,挪的挪,退的退,举起盾牌,端起长矛,大刀,准备应敌。可是 那群赵岗人并不拢来打斗,而是腾跃而起,跳到田族矩形方阵里面,抡起水火棍,左右横扫,打得田 族壮丁措手不及,片刻,不少人头破血流,哭声喊声,乱成一片。

田巨川又喊:“盾牌手靠里,一字长蛇阵包围上去。”

那些招数都是练熟的。大家进的进,退的退,往左往右,用大盾组成一道围墙,把赵岗人围在核 心,刚才在头道岗就是这么干的。一方由赵长庚领头,一方田巨川指挥,双方僵持你来我往,一番恶 斗。当虾牯佬看到田巨川一刀卸下赵长庚的右胳膊时,赵长庚“哎哟”一声,身子扭了扭,但没有死。 虾牯佬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血淋淋的不禁害怕起来。

“虾牯佬,愣住干么什?还不替老哥再给他一刀!”一个叫癞痢二哥的壮丁喊,他的老妈也是那次 洪水被淌走的。

田巨川望见虾牯佬正要动手,忙上前制止道:“住手!你懂不懂规矩?”

原来田家湾遵循孔孟礼教,讲究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周围各姓受到感化。大家不约而定,械 斗场上,一般不取人之性命;丧失打斗能力的,当然不准再加伤害。赵长庚这才捡得一条性命。

赵长庚一倒,“神兵”又逼上来了,赵岗壮丁再也顶不住了,“轰”的一声,一阵风似地逃光了。剩 下一些跑不动的,只好跪地求饶,二道岗打斗终于收场了!

田巨川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是回头望去,偌大一面岗坡,到处躺的是伤员,有的“哎哟”呻吟,有 的“呜呜”哭泣,满坡遍野都是一圈一圈的血滩,叫人惨不忍睹。他“唉”地一声长叹,自言自语道:“造 孽啊,老天爷,这是为么什?”

“都怪那个魔头赵长庚太‘牛’犟,将谁像他那样不要命?”教师爷田丘平安慰说。

事实的确是那样,田赵族斗打了二、三百年,但从来没有像这次那样鏖战过。以往,总是打不过 就甩家伙认输,谁像赵长庚那么倔,那样傻哩!

田巨川听了,心里好受一点,突然又问,“秃爹他们呢?走,快去看看。”

“姥族客人快到了,不等等?”

“救人要紧,还是先看看六房的扼守岗头的那些郎哥们吧!”

他来到现场,只见老六房的人躺了一大片,几乎都是重伤,还有几个断了气。田巨川眼泪都打转 了,忙令:“快,抬回祠堂抢救!”

这时秃管家强睁开眼睛,有气没力的说:“长公子,对不起,我们没能堵住!”

“秃爹,你们尽力了!”田巨川含着眼泪说。

“救两位公子要紧,别管我们吧!”

嘉树是他的长子,被姓赵的抓住已关押了好几天了,谁知受的是什么折磨,巨川心内,比谁都着 急。但是,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唉,不行啊,太阳眼看就要当顶了,这么多的伤员,得赶紧 抬回去救治。再说,经过这场恶战,不晓得还有多少人能上阵。”

“头道岗一战,我们抓了赵岗一两百人,用来顶换公子,我看也能成。”武术队长田贵生说。

“不必了,那太费事。”这时,田福太陪着姥族张家长公子走拢来接过话头说,“我家洪学大刀队有 一两百人,还有数百壮丁,请田公子再凑一些不就够了吗?”

“那就太好了!”田巨川紧紧握住张公子的手,动情地说。

众人听了,深受鼓舞,不少伤号爬了起来,纷纷要求攻打三道岗,粗一点算,竟有数百人众。稍 事休息,等姥族洪学大刀队,壮丁到齐。决定进攻三道岗赵氏公祠。

商量队伍次序时,张公子说:“刚才的仗,我们没赶上,这次一定要打头阵。”双方谦让来,谦让 去,最后确定,姥族洪学大刀队打头阵,田族壮丁居中,姥族壮丁殿后。

那洪学大刀队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刀枪不入”,“摄人魂魄”,“胆敢抗拒,非伤即死。”刚才还 没交手,赵岗人就“轰”地一声吓跑光了。所以一路无人敢挡,很快就攻到三道岗坡腰。大伙正在得意 洋洋之时,忽然岗头上抛来大量的石灰包。那石灰包一到空中就散开了,一时之间,满坡上下,灰尘 飞扬,呛得洪学队员“咯咯”直咳,个个喊叫“眼睛睁不开,蜇的好痛;”接着又投下好多的屎尿大粪。一 群儿童并且唱道:“臭大粪,破神兵,叫你法术不再灵!”

正当大伙痛苦不堪之时,几股赵岗壮丁冲了下来,将洪学大刀队分割成数段,抡起锄头扁担就 打。田巨川急了,领着田族武术队又是打镖,又是高喊:“谁敢再动手,飞镖不饶!”

但是,打斗场上,乱糟糟的,田巨川的警告,有几个人听得见?飞镖厉害,但毕竟数量有限,又 能镇得住几个人?所以洪学大刀队员几乎人人遭打,不是挨锄头,就是吃扁担,打得大伙不是头破血 流,就是骨折筋折。

正当紧急之时,岗头上,忽然冲来一匹矮马,马上坐着一位五十来岁半大的老头,手里提着一面 京锣,边敲边高喊:“住手,赵家子弟都住手!”

其时,田巨川带着武术队也赶到了。田丘平说:“长公子,他是赵振岗!赏他一镖!”

“不,他不像是来打架的,看看再说。”

来人的确赵世丹的伯伯赵振岗。前不久,听说儿子还活着,带兵回来,抢走了田家的新姑娘,晓 得闯了大祸。一跺脚,说:“孽障,这是给老子惹祸啊!”

昨晚,又得知,赵长庚又抓捕了田家两个公子,要跟姓田的打架。他一夜未合眼,他的伯伯就是 民国年间,打了那场族架,死了人,输了官司,赔尽了家产,才甩神棍不干族长的。这次若打起来, 是儿子惹的祸,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一大早,城门一开,他就租了匹矮种马,拼命赶回赵岗来。但还 是迟了一步。他顾不得路途劳累,要了两面锣,一面敲一面喊:“住手”。他到底曾是赵氏族长传人, 他的话还起作用,打斗才算制止。

他又嚷道:“都给我退回岗上去!”

“二爹,您一个人在这儿危险!”有个后生提醒说。

赵振岗没有理会,转身拱了拱手,对田巨川等人说:“对不起,田公子,刚从城里赶回。不知可以 谈谈吗?”

这是田巨川求之不得的,协议很快就达成了,双方都同意放人,至于新姑娘么,赵振岗确实不知 情,答应以后一定给个交代。那场族斗才算告一段落。

但是,伤亡那样惨重,后面的麻烦那就没有如此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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