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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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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亲人分别的时刻是痛苦的,但回家的旅程却是快乐的。

车行四日,奶奶终于又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家乡,望着车窗外家乡熟悉的一草一木,奶奶疲顿的脸上瞬时绽放出了灿烂的微笑。

我们到达老家时,正赶上有集市,“西屯”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不断地有熟人和奶奶打招呼,

“老嫂子,从新疆浪回来了?”

“嘿嘿!城里的水土真好,看!把您吃得又白又胖!”
“。。。。”

我看的出奶奶这个时刻很是得意,被人羡慕,被人夸总是一件令人快乐的好事。

在老家的几日,时间过得飞快,这些日子我可没闲着。

陪奶奶回了一次“白草坡”娘家,我还真见到了奶奶父亲的照片,老人戴着瓜皮帽,留着大辫子,好是英俊,还真是一位清朝人?

陪奶奶去了“陈家园子”大姑姑家,听表弟表妹们给我讲姑父请神婆神汉给大姑看病的趣事,晚上的跳蚤可把我把我折腾得够呛,早晨起来,浑身都是肿包。

陪奶奶去了“赵家沟”的小姑家,我白天和姑姑姑父去什子镇赶集,晚上睡在窑洞的土炕上,听着小姑父畅谈着他的理想和人生。

。。。。

在这之后几年中,我也陆续回过几次老家,因为在西安上大学的缘故,老家距西安城不是太远,所以回趟老家还算方便。每次回老家,也总是担负着母亲安排的重要任务,少不了背上大包小包的旧衣物。

如今的奶奶比在新疆时廋了许多,皮肤变得黑红,逐渐失去了往昔的光泽。奶奶每次见到我都无比地兴奋,都会背着堂弟堂妹,给我炒上两个鸡蛋,端上新蒸的白面馍馍。可家里其他人平时都吃着参满麸皮的黑面馍,家里的鸡蛋更是舍不的吃,全都拿到集市上换了钱,家中的油盐酱醋全都指望它了。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吃得下去,真令人情何以堪?

每天晚上奶奶都会用屋里稀缺的柴草,专门给我烧些开水,让我能够洗脸刷牙,我知道这水是多么的珍贵,那都是每天清晨叔叔跋涉两公里山路,从沟底担回来的泉水。

奶奶的牙病好像更严重了,每晚都痛得难以入眠,望着奶奶痛苦的表情,我焦急万分,却痛感无能为力。

奶奶每晚都会枕在她心爱的石枕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病痛?石枕头有点像个小马鞍,也不知是那个年代的物件,已被磨得黝黑发亮,看起来到像是一件古文物。

我大学毕业工作以后,回老家看望奶奶的机会越来越少,只是在91年出公差顺道回了一趟老家。奶奶变的越发苍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常无奈地叹道:“老咧,莫事(不行)咧!”
奶奶有时也会含着眼泪说道:“娃呀!也不知着咧,你奶这辈子命普(苦)得很,你两个爷爷都早早地去了,屋里就剩下些孤儿寡母,家里连个帮手都没有,这些年,也不知咋过来的。。。。”

和村里的其他老人一样,奶奶早已提前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早些年,奶奶已请村里的木匠,用上好的木材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棺材一时派不到用途,叔叔暂时用来存放粮食,一直就摆在奶奶的屋里。奶奶还兴奋地给我展示她定做的几套寿衣,看得出奶奶对布料款式很满意。

我再一次回到老家,是在95年的一个寒冬,匆忙赶到老家时,亲爱的奶奶已病入膏肓驾鹤西去。在父亲的授意之下,叔叔亲自操办,一定要给奶奶办个体面的丧事。

叔叔为此杀了一口肥猪,还特地请来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先生做主持,远亲近邻该来的全都到齐了,哀乐齐鸣,哭声阵阵。村里的老人说,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场面了。

奶奶的墓穴早已请阴阳先生定好了,墓地就选在了村头塬上那块最好的肥田里,几天前,村里几位年轻的后生,已经挖好了墓坑,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随着执事先生的一声号令,奶奶出殡下葬的时刻到了,黄土高坡上的小山村又一次响起了凄凉的唢呐声,瑟瑟寒风之中,送葬的队伍缓缓移动,孝子孝孙们披麻戴孝,哀声拗动。

大地却一片沉寂,难道老天爷也在哭泣,也为人间凡事动情?

就在此时,阴冷的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村里里的老人说:这是吉祥的征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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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笔耕枫下 / 奶奶《一》 +8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奶奶《一》

    奶奶生前常说:“奶这一辈子不当得很,受罪受咋咧。。。。”

    第一次见到奶奶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在我的大脑中,奶奶,爷爷。。。。及老家---黄土高坡上的一小山村,时隐时现,都是一些模糊的影像。我十七岁前对奶奶的了解,主要是来自父母口中的一些只言片语,好在家里有一张黑白全家福,照片上的奶奶身材苗条,端庄秀丽。父亲说为了拍这张全家福,他冒着风雪,赶了二十多里路,从什子镇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摄影师,就在自家的小院里,留下了这一弥足珍贵的瞬间。

    我曾听父亲说过,奶奶出生的地方有一好听的名字,叫“白草坡”,她的娘家在当地是一富裕的大户人家,家里有不少良田,在街上还有令人羡慕的铺面,经营着传统的杂货和布匹生意,几代人都过着丰衣足食与世无争的小日子。知道吗?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家闺秀呐,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家务厨艺样样精通,针线活在当地更是百里挑一。

    听着父亲对奶奶的描述,我对梦中时常若隐若现的奶奶更平添了一层神秘感,自豪感,我何时能见到我们亲爱的奶奶呢?

    再一次见到奶奶已是十二年后了,奶奶此时已是一位六十一岁的老人,不辞劳顿,坐了三天三夜的硬座,突然来到了我们位于塞外边城的家。奶奶这把年龄,人生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我们全家真为老人家的身体担心。可奶奶却一笑了之:“哈哈!坐车不累,火车一路跑得“呼呼”,快得很,稳得很,困了就迷瞪一下,一睁眼,“呜”地一下就到了。”

    奶奶的到来给我们家里带来了新的气息,我也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了解我们的奶奶。

    眼前的奶奶和照片上的她相差不大,上身穿一身黑布衫,下身穿着黑色的宽松的粗布裤,小腿处用布条紧紧捆在着,足蹬一双尖头土布鞋。奶奶的气色很好,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亮,皮肤光滑细腻,白里透红,不见一丝瑕疵,一头乌发盘在脑后,额头上零星点缀着几缕银丝。

    奶奶个子很高,有近一米七,可奇怪的是这么高的个子,却生着一付畸形的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真叫人担心。

    奶奶叹道:“唉!这都是旧社会把人害得,造孽啊!”

    奶奶没有读过书,只知道自己出生在民国十二年,可她却一直说自己是清朝人?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村里的男人们都留着长长的大辫子,女人们都裹着小巧的三寸金莲呐。

    奶奶的少年时代应该正处于中国近代社会动荡,朝代更迭的时期。

    奶奶说:她小的时候,也不知“着咧”?老天爷扯着劲地发神经,“难木错”(一会儿)“屋达”(这里)是山崩地裂的大地震,“难木错”(一会儿)“屋里”(那里)又是赤地千里的大旱,连续三年庄家颗粒无收,大路上到处都是逃荒的饥民,路边上随处可见倒毙的饥馑。

    奶奶的娘家虽然有点底子,但也经不起如此连年大灾,日子也渐渐过得 捉襟见肘 入不敷出。每当有可怜的饥民上门求救,屋里也感到无能为力,确实没有富裕的银子了,但家人总会端上一碗救命的稀粥。

    要说庄户人最害怕的事就是“老爷岭”的土匪来袭,土匪专抢大户人家,锣声一响,男女老少匆忙外逃,都躲到位于深山老林人迹罕见的“老虎坡”里避难,风吹日晒,饥饿难耐,那罪可是受大咧。

    战乱年代,村子里也常有队伍经过,走马灯似的,也分不清那个是红军国军西北军马家军,但她从没见过那支部队在村里烧杀抢劫,村里偶尔也安排大兵住在家里,每个当兵的也都是很和气的。

    奶奶说:自己年轻那会儿,兵荒马乱,高墙大院之内,全家人整日提心掉胆,也不知外边都发生了事。

    忽然一天,村里的人说解放了?

    没过几年,家里祖传的数亩良田悉数被政府没收,全部分给了村里的穷人,“西屯”街上的铺面也便变成了公私合营。

    再后来,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接踵而来,家中的日子虽渐不如从前,但还能凑和填饱肚子。

    奶奶说:“要说屋里这些年最困难的时候,还是三年自然灾害那几年,那是真没吃的了,树皮玉米芯都成了宝贝,好好的一个大家庭也过不下去了,大锅饭是吃不了了,兄弟们不得已只得分家单过,各奔东西,谁也顾不了谁了,额们这孤儿寡母的,谁都不要,那是真难啊!”

    我也曾听父亲说过这段历史,在那种困难的情况下,全家人总要找一条活路吧!父亲的义父,也就是我的第二位爷爷,曾经在县里的供销社工作过,也不知通过社么渠道能在黑市买点高价粮,老俩口冒着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危险,偷偷地在街道上支起了一口油锅,做起了炸麻花炸油饼的营生,老俩口早出晚归昼夜忙碌,据说一根麻花也只能挣到一两分钱,他们炸的麻花味美价廉,价格公道,渐渐地在周围十里八乡就有了名气,靠着这点手艺和辛勤劳作,全家人终于熬过了那段最困难的日子,现在村里的老人们都还记得那个年代我爷爷奶奶炸麻花的事情呢。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奶奶《二》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奶奶《二》

      奶奶在来新疆之前,从没走出过黄土高坡上的小村庄,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也许注定一生中也就只有这一次远行。起初几日,奶奶对新的环境很不适应,看到母亲烧汤时,往锅里撒点虾仁,奶奶疑惑地问道:“这腻虫也能吃?”母亲偶尔会买一条鱼回家改善生活,看着眼前从未谋面的稀罕物,吓得奶奶直往后躲。

      奶奶初次做饭时,不知如何点燃煤炉子,更不敢使用先进的煤气灶,家中的厨具,锅碗瓢盆,都比老家的小一号,使用起来这也不合适,那也不顺手。有时奶奶也会抱怨家里“区掐”(拥挤)得很,做饭时身子都转不开来,那有老家的土窑宽敞霍亮,住在窑里冬暖夏凉,“窝也”(舒适)!

      抱怨归抱怨,日子还得过。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却天生心灵手巧,悟性很高。没多久,她就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新环境,主动承担起了家中一日三餐的重任,给工作繁忙的父母减轻了很大的负担,我们兄妹三人再也不用每日中午排队吃食堂的大锅菜了。

      奶奶也会常常让我们吃到家乡的味道,小米做的“黏煮”,玉米面做的“搅团”,都是父亲的最爱,更让我回味无穷的是奶奶做的手工酸汤臊子面,晶莹剔透,回味悠长。奶奶还一直抱怨:这里的面案板太小,切刀太轻,这和老家屋里切的面差远了。。。。除此之外,奶奶烤的大锅盔那更是一绝,外皮香脆,内部酥软,多年后我们老同学见面时,他们还会提起向我奶奶讨要大饼的趣事呐。

      我曾听母亲说过,奶奶一生中最感到伤心无望的时候,是在年轻的父亲突然离家出走去了新疆的那段日子。儿子突然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方?也不知儿子是否平安?奶奶的心情可想而知。

      白天奶奶要和村里的男人们一样翻山越岭去地里劳动,挣工分,因为小脚行动不便,很多时候都是跪在地里干活。晚上回到家里又要操持家务,抚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由于父亲的出走,家里没有了壮劳力,吃水成了一家的大难题,奶奶小脚无法一人担水,家中吃的的水,都是靠年轻的母亲和奶奶每日艰难跋涉两公里山路,半桶半桶抬回家的。每日安顿好家中的孩子,奶奶都会站在村前的小山坡上,呆呆地望着村外伸向天边的小路,盼望着父亲的归来,直到日落西山,还久久不肯离去。

      那段时间奶奶整日神情恍惚,以泪洗面,儿子的离去,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奶奶的肩上,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直到几个月后,父亲的一份寄自远方的家书,才改变了这种危险的状况,奶奶孤悬在空中的一颗心终于平安落地。

      其实,奶奶来新疆的这一年,正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期,也是父亲一生中压力最大的阶段。父母整日在外为生计奔波,两人的收入都不高,而且工作还不稳定。上高三的我也面临着恐怖的高考,也许高考的一分之差就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那时家里住的条件也很差,全家五口人挤在一间半地下的平房里,房间昏暗,终日不见阳光。实在没有办法,父亲因陋就简,把门外的一小段过道改成了厨房兼小卧室,过道太窄,无法支一大床,晚上睡觉时,小床的两头放两个椅子作为支撑,临时加宽一块床板,平时我和弟弟就头脚颠倒挤在这张小床上。奶奶来了以后,父亲在他的办公室给我找了一临时住处,奶奶和弟弟将就着挤在一起。弟弟当时岁数小,也很淘气,晚上总是黏头黏脑,在被窝里串来串去,一会要摸奶奶手,一会又要摸奶奶的小脚,折腾的奶奶睡不好觉,奶奶一生气总是那句话:“你再这样“糟坦”(折腾)额,额明天就回老家去。”听到这句话,弟弟立刻乖了下来,老老实实自己睡觉去了,他可舍不的心爱的奶奶明天离去。

      奶奶那时红光满面,身体硬朗,可就是因乡下条件差,奶奶从来没刷牙的习惯,等上了年纪时,牙齿不停地掉花花,全都完(坏)咧。牙齿发炎时,奶奶两腮肿胀,痛的整夜睡不着觉,就这样奶奶怕给儿女们增添负担,就是不愿意去看牙医。往往这时侯奶奶就会说:“额这是老毛病了,就是上火了,晚上枕在晾砖上,降降火,头就不昏咧,额在老家一直睡青砖枕头,可在这里却寻不着,你看把人急得着火。。。。”

      后来,也不知奶奶在哪里捡了一旧砖块,牙痛时,她就枕在砖块上,到她离开新疆时,旧砖已经磨得锃光发亮了。

      冬去春来,奶奶来到我家已近一年了,奶奶有了很多变化,脸上的家乡“苹果红”消失了,皮肤变得更加光亮白净,两个腮帮也鼓了起来。奶奶也像城里人一样,每日都会刷牙洗脚,也喜欢上了香皂洗发膏护肤霜,奶奶还在附近交上了几位同是小脚的好朋友呐,奶奶常动情地说道:“这每天的吃着大米白面,大鱼大肉,额这福是享咋咧!”

      此时,父亲的新工作也算是有了一点着落,我也刚刚经历了恐怖的高考三日,家中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可近来奶奶的心情却一直不好,常常一个人默默无声地沉思很久,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老家叔叔的宝贝儿子刚刚出世,家里又添一口人,屋里没了奶奶这个主心骨操持,早都乱成了一锅粥,叔叔也没了主意,只会三天两头来信催促奶奶赶快回老家。

      “是该回家咯!”奶奶时常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父亲自然读懂了奶奶的心思,虽然我全家人都希望奶奶能再多呆些日子,我们儿孙们能好好地孝敬她,与老人家共享天伦之乐。可眼下的现实毕竟是残酷的,奶奶的健康,奶奶的快乐就是全家最大的幸福!

      无奈之下,父亲只得给我和奶奶买好了回老家的火车票,奶奶离开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那时,我正好郁闷缠身,无所事事,能亲自送奶奶一程,顺道散散心,多惬意的好事!

      好些年后,父亲一直自责,为什么当年就没有设法给年老的奶奶买一张卧铺票呢?要说这事也不全是父亲的错误,在那个年代,普通老百姓想买一张卧铺票,确实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奶奶离开的前几日,家中的气氛日渐凝重。母亲每天晚上工作归来,总是默默地给奶奶收拾行装,足足装了三个大包,其实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都是家中的一些旧衣物,每一件衣物奶奶都反复看了几遍,喜欢的不得了,还不停地抚摸着这些宝贝,口中念念有词:“这件布衫正好给娃他叔穿着上地里做活,这件裤子给大“咪”(女)子改一下正合适,这件大衣送给娃他舅爷,他一定喜欢,这些碎布片可以糊鞋底,这些。。。。”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奶奶《三》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奶奶《三》

        与亲人分别的时刻是痛苦的,但回家的旅程却是快乐的。

        车行四日,奶奶终于又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家乡,望着车窗外家乡熟悉的一草一木,奶奶疲顿的脸上瞬时绽放出了灿烂的微笑。

        我们到达老家时,正赶上有集市,“西屯”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不断地有熟人和奶奶打招呼,

        “老嫂子,从新疆浪回来了?”

        “嘿嘿!城里的水土真好,看!把您吃得又白又胖!”
        “。。。。”

        我看的出奶奶这个时刻很是得意,被人羡慕,被人夸总是一件令人快乐的好事。

        在老家的几日,时间过得飞快,这些日子我可没闲着。

        陪奶奶回了一次“白草坡”娘家,我还真见到了奶奶父亲的照片,老人戴着瓜皮帽,留着大辫子,好是英俊,还真是一位清朝人?

        陪奶奶去了“陈家园子”大姑姑家,听表弟表妹们给我讲姑父请神婆神汉给大姑看病的趣事,晚上的跳蚤可把我把我折腾得够呛,早晨起来,浑身都是肿包。

        陪奶奶去了“赵家沟”的小姑家,我白天和姑姑姑父去什子镇赶集,晚上睡在窑洞的土炕上,听着小姑父畅谈着他的理想和人生。

        。。。。

        在这之后几年中,我也陆续回过几次老家,因为在西安上大学的缘故,老家距西安城不是太远,所以回趟老家还算方便。每次回老家,也总是担负着母亲安排的重要任务,少不了背上大包小包的旧衣物。

        如今的奶奶比在新疆时廋了许多,皮肤变得黑红,逐渐失去了往昔的光泽。奶奶每次见到我都无比地兴奋,都会背着堂弟堂妹,给我炒上两个鸡蛋,端上新蒸的白面馍馍。可家里其他人平时都吃着参满麸皮的黑面馍,家里的鸡蛋更是舍不的吃,全都拿到集市上换了钱,家中的油盐酱醋全都指望它了。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吃得下去,真令人情何以堪?

        每天晚上奶奶都会用屋里稀缺的柴草,专门给我烧些开水,让我能够洗脸刷牙,我知道这水是多么的珍贵,那都是每天清晨叔叔跋涉两公里山路,从沟底担回来的泉水。

        奶奶的牙病好像更严重了,每晚都痛得难以入眠,望着奶奶痛苦的表情,我焦急万分,却痛感无能为力。

        奶奶每晚都会枕在她心爱的石枕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病痛?石枕头有点像个小马鞍,也不知是那个年代的物件,已被磨得黝黑发亮,看起来到像是一件古文物。

        我大学毕业工作以后,回老家看望奶奶的机会越来越少,只是在91年出公差顺道回了一趟老家。奶奶变的越发苍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常无奈地叹道:“老咧,莫事(不行)咧!”
        奶奶有时也会含着眼泪说道:“娃呀!也不知着咧,你奶这辈子命普(苦)得很,你两个爷爷都早早地去了,屋里就剩下些孤儿寡母,家里连个帮手都没有,这些年,也不知咋过来的。。。。”

        和村里的其他老人一样,奶奶早已提前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早些年,奶奶已请村里的木匠,用上好的木材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棺材一时派不到用途,叔叔暂时用来存放粮食,一直就摆在奶奶的屋里。奶奶还兴奋地给我展示她定做的几套寿衣,看得出奶奶对布料款式很满意。

        我再一次回到老家,是在95年的一个寒冬,匆忙赶到老家时,亲爱的奶奶已病入膏肓驾鹤西去。在父亲的授意之下,叔叔亲自操办,一定要给奶奶办个体面的丧事。

        叔叔为此杀了一口肥猪,还特地请来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先生做主持,远亲近邻该来的全都到齐了,哀乐齐鸣,哭声阵阵。村里的老人说,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场面了。

        奶奶的墓穴早已请阴阳先生定好了,墓地就选在了村头塬上那块最好的肥田里,几天前,村里几位年轻的后生,已经挖好了墓坑,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随着执事先生的一声号令,奶奶出殡下葬的时刻到了,黄土高坡上的小山村又一次响起了凄凉的唢呐声,瑟瑟寒风之中,送葬的队伍缓缓移动,孝子孝孙们披麻戴孝,哀声拗动。

        大地却一片沉寂,难道老天爷也在哭泣,也为人间凡事动情?

        就在此时,阴冷的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村里里的老人说:这是吉祥的征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写得真好!
    • 朴实无华的文笔,感觉象许多年前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 说实在的。路遥的文字不如楼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前两年试图重读,发现没法读下去 +1
        • 年轻时读过的书都没有再读过,楼主的文字是我欣赏的,真实感性,叙述平淡却是感人至深。🙂
          • 谢谢你的夸奖。
          • 是的,所以我说比路遥强
    • 这篇真的好,都可以拍电影了。
      • 我晕!过讲了。
    • 文字朴实,短短三篇,勾勒出奶奶的形象个性,也述尽老人家“不当”的一生,作者对奶奶的感情没有刻意渲染,却让读者我感同身受。好文!👍
      • 谢谢!
    • 文章写的真好!让我也想起自己的奶奶,也是小脚,也是出身富裕后来受了很多苦,但是人坚强善良温暖❤
      • 那一代人共同的经历,后人不应忘却这段历史。 +1
        • 感同身受,我奶奶几乎一样,说话带一样的口音,语气。吃过无数的苦,总以坚韧乐观的精神,承担着一家的重担。人世最大的悲苦,就是经历亲人们的离去。
          • 乡党?
    • 文字朴实真挚,超脱情感的白描手法,让奶奶一生的悲喜人生跃然纸上,很喜欢最后描写奶奶辞世过程的文字,冷静而平和
    • 奶奶有个好孙女
      以史为镜 可以知兴替。
      读懂奶奶,通人情达事理领悟人生。写的好,好奶奶。
    • 重读旧文,思绪万千,人生旅途,会当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