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ncouver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雪，就那么纷纷扬扬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
下的那么斯文，那么疲塌，那么的寂静无声。
但它毕竟还是下了起来，圣诞雪。

平安夜，如果没有雪，想想该是多么的荒诞。
。。。。。那个白胡子老爷子，驾驭着那套
华丽的鹿橇，艰难的行驶在泥浆翻飞的原野上。
如果没有雪，那拉橇的鹿儿，肯定是累的七
死八活，全没了那份灵气和雄伟。。。。。
在北美大地，我度过了第十个平安夜，夜夜
有雪，却从未有过这么宁静，这么温柔的圣诞
雪，淅淅沥沥地，悄悄地铺盖着大地。当圣诞
的钟声敲起时，大地已是银装素裹，洁白晶莹。
让你吃惊，让你意外。
呵！我恨，我爱的圣诞雪。
它曾驱赶着我，在北美的茫茫雪原上跟跄奔波。
它曾携着我魂归故里，滥醉梦乡里呼唤着妈妈。
它曾带给我失落的茫然，悲苍的呼号，路在何方？
它也曾展示于我，人性中的善美和纯真的爱心。
我和它有缘，我恨，我爱的圣诞雪。

十年前的平安夜，我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六年前的平安夜，我跨进了加拿大。
这标志着我人生历程的两个平安夜，虽然让我恍
如脱骨换胎，二世为人，却远没有那一个平安夜，
那一个茫茫的风雪夜给我带来的心灵震撼。
多少年过去，每当圣诞的钟声敲响时，总让我想起
那一夜。
年复一年的平安夜，我总是绪绪叨叨地重复着这个故事。
无论你是我的朋友，还是陌路，都请你再次耐心地
听上一遍。
因为，我相信每一个善良的人，都会和我一起，为
那种博大精深的爱，为那种跨越人性卑污的爱而赞
美。不管天上是否有真神，我都会再为她祈祷，
好人永远平安！

那是我到美国的第二个圣诞节。明尼苏达，圣保罗市。
那天，铅块般的苍空，凛厉的溯风席卷着漫天的雪团
狂呼着砸向大地。中午时分，气温是摄氏零下40度。
我当时在一家华人食品公司做送货司机。
主要是供应中餐馆的各类生冷食品。
工资虽然很低，每小时不到4个美元，但我还是很珍惜
因为实在是来之不易。悄悄的说，我是个没有工作许可
证的合众国的临时居民。
圣诞前，我已经感觉到那辆泄风漏雨的旧卡车不能再跑
了，向老板提出要求检修。
老板说不可能，因为要保证巨增的节日供货，无论如何
就是手推着跑也要推过平安夜。
老板还说，任何一个人，不愿干的可以立即走人，他还说
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而且都会踩煞车和油门。
我虽然很耽心，很气愤但是也很无奈。
只有在心里狠恨地访问他妈妈无数次，
还是装满了青菜萝卜粉面米油家禽畜生冻尸。
7点装车8点出发走上高速奔向茫茫雪原。
3点时分，天已无光暗淡如铅。雪暴犹如劣马啸西风般的
嘶鸣着肆虐在天地荒原。
耽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先是故障警告灯亮了起来，紧接着
车头如开锅般蒸气四散，不知是水箱漏水还是水崩停转。
慌张中我立即把车开下高速，希望能找到一处修车行。
我尽可能的慢行想拖延故障恶化，但我知道即使开爆了
车头也决不能停下。苟延喘喘地在乡村公路上开出几里
那绝对不能再跑的车终于死翘翘的息了喘气。
我绝望的一遍又一遍的转动车匙直到电瓶枯竭彻底无望。
一瞬间雪已埋没了车胎，驾驶室里冷冻到手沾方向盘。就
得撕下层皮。
跳下车后，我站在淹没到膝盖的雪地里恐惧的直哆嗦。
我知道我得跑，能跑多远，多快就那么跑，否则就是死。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通向哪个农场还是小镇只知道不能
回头更不能停下。
我也不知道哪是路哪是沟甚至看不到路标和车辄只知道路是
直的别转弯抹角延直线是最短距离。
不知道跑了一里，十里，还是一百里路，在没膝的雪地里
跌跌撞撞的一路狂奔直到肺部好像缺水的汽缸就要爆炸。
直到看到那栋象征着生命的乡村小屋和闪烁的圣诞彩灯
我才看到了希望，好像冲出了地狱牢笼。
我发疯似的手砸脚踢着那厚实的挂着圣诞花环的红漆橡木大门。
我不在乎是否会冲出条恶犬还是条壮汉而我毫无防范之力。
我知道人性的残忍和自私无论谁都不能容忍在这个美好的圣诞
夜强闯民宅的不速之客。
我还知道那年的鬼节，一房主开枪打死了一个扮鬼要糖的10岁
韩国少年。
法律宣布他无罪因为他是在捍卫神圣的不可侵犯的私有权利。
我只知道如果我不砸开这道门，那么我将成为门前的一具冻莩
人干。不想死就只能这么干，我相信我的心肝肠肺都冻
结了要停止蠕动，因为那是零下四十度的风雪夜。


感觉中有几个小时还是半个世纪，门终于被打开。
扑面而至的温暖使我眩晕摇坠。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只说出两字“HELP ME ”
开门的是一位白人妇女，我不管不顾地倒进门去。
我不在乎是个女人还是条狗，是给我一枪还是咬我
一口。我只需要火和热，哪怕是瞬间的温暖。
那女人说些啥我根本听不懂，因为我那时英语程度
只能听懂不到三百个单词。
那长着金黄色曲发的中年妇人略弯腰就架起我的胳膊
走向内厅。把我放置在壁炉前的圣诞树下。
看着我贪婪的目光朝向焉红的炉火，她却把我移开数尺
远离壁炉。
女人打来一盆凉水，让我浸手泡脚，我一点也不觉得
水凉扎骨还觉得烫手，直到皮肤搓出红晕。
喝下一大杯烫烫的牛奶我才停止哆嗦。
我指手划脚的配合上我那垃圾英语总算让她明白了我
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可恶地惊扰了他们。
女人静静的听着努力的理解我的叙述蓝色的眸子里流出
怜悯的神色。
女人说：给我你的电话让我通知你的公司他们有责任立刻
帮助你。还有你的家庭别让他们为你耽心。
女人接通了公司的电话是老板本人接的电话。
老板先问情了货已经全部发出送到后才回答我说
公司已经下班了，没有人处理这事(狗日的
他不是人！)让我自己回家，节后把车弄回公司就是了。
女人在电话里激烈的大声囔着似乎为我愤愤不平。
终于无奈的挂上电话对我说了些安慰的话。


我已经恢复了精神，接通了家里的电话，太太和白女人
电话里咕噜了几分钟最后对我说，雪太大她没法找到车
把我弄回去，还说主人说了别耽心让她们来招待我渡过
平安夜。要我自己多保重。。。。。。等等就也收了线。
以后我就知道了这个白人家庭有3个孩子好像是从5-6岁到
12-3岁。他们依次的走过来和我打招呼还握握我的手。
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个梳着披肩流海的大眼睛小姑娘，长的
好像秀兰，邓波儿只到我腰那么高，她说了些啥我没懂，
但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颚还拍拍我的肩膀我差点儿流下
眼泪。

晚餐吃的是啥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除了面包和牛排至今我
也搞不清楚西餐是咋回事，印象最深的却是那道浓浓的乡
下浓汤，我喝的那么急，那么响，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脸红。


饭后，那妇人装扮起她的孩子也尽量把我收拾的不那么埋汰
向我解释着他们的活动要去教堂当然还有我。
那是一个白人的小镇，有一个自己的教会。
看得出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外来人，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
的投向我这个陌生的亚洲人。
妇人向大家介绍了我或许还有我到来的前因后果。
我很困窘的接受了大家的各种问候尽力去理解它的含义。
牧师还是神父我也分不清作了约半小时的祷告词我听懂
的只有最后一句众口同声的“阿门”
接下来是他们自编自导的宗教剧，内容我能看懂是说基督
耶稣从诞生到受难的生平。
我不信神却被他们的诚挚深深感动。
我很遗憾无法和他们在语言上勾通但最终我还是听懂了他们
的心声。
当崇敬的歌声在肃穆的管风琴中响起时我激动的清泪长流。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那一遍遍颂主荣恩的和声乐曲中我
仿佛看到了天国，看到的不是天使也不是精灵。是生我养我
爱着我呵护我的亲人，是那妇人和所有充满爱心的人类。
回顾我的前半生，我曾是那样的憎恶人性的险恶和丑陋。
我和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在经历了生活的艰辛沧浪之后
心中被深深地植下了冷漠的种籽，怀疑人生。
就是那一天，我被感动，是善美的人性，是那博大精深的爱
注入进我的心田。
我终于相信，这世界除了肆虐的暴风雪，更多的还是怫煦的
阳光。
我真的很感激她，尊敬的妇人。她不但是在暴风雪中救了我
一命，更是在那个难忘的平安夜，用她那美好的爱心抚平了
我心中的创伤。让我有勇气继续在异国它乡平和的生存下来。


第二天，那妇人开着她那辆美国大笨车，在雪地里行驶了1个
半小时送我回到了家。
妻子在千恩万谢之余，没有忘记过问一声：那车子停在那里安全
吗？不会被偷吧？
妇人笑出一连串银铃声，这句话我听懂了，她说：
‘别耽心，我的丈夫是警察。’
唬的我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她的警察丈夫昨晚在值勤中，否则
不知道是否会把我送到移民局去度过平安夜。
因为我是个打黑工的美利坚临时居民。
感谢主，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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