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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人生足迹 / zt 献给70年代的同学们(四) 文学城-生于70's ---光合树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献给70年代的同学们(四)
    文章来源: 光合树

    对于一个有志青年来说,虚度光阴绝不惬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有志青年的,但我知道自己没有一天不在惦记着高考,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前途,我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每一天。
    惶惶归惶惶,我总不能去学习吧?
    就拿政治来说,背它的时候我总想以后要忘不了可怎么办,要忘得了又为什么要背?
    再拿语文来说,我上面这个句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改错题,在宾语从句中句子的语气取决于主句,因为主句是陈述句,所以尽管从句是疑问复合从句,最后的标点符号仍应该是句号。
    在高考过去很多年后,我还是说一句话先找主谓宾,再找定状补。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到高三时我自觉地开始努力学习了。因为这样混下去只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回家,一个是复读,都不堪设想。
    我把笔记本上今年下半年和明年上半年的日历剪下来,拼成一个完整的贴在文具盒盖里。
    黑板上挂着的倒计时牌子翻过一页,我就用钢笔在日历上涂黑一格。
    谋杀方格是我一天中最有快感的时刻。

    有一次打开文具盒时,我看到了一个叠成心形的小纸条,打开上面写着:你知道有人在注意你吗?我把它原样放好,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觉得写这张纸条的人真可怜,他神秘兮兮的口气似乎拿准了我会大惊失色或是心如撞鹿,可我连猜一下是谁的好奇心都没有。
    有时候走在路上也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男生:“嗨,你好!我知道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你叫辛未未,对吗?现在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四班的,因为父母工作关系刚从北京转过来……”他一口气说下来,似乎生怕一停下来就没勇气了,我呆愣愣地听完,然后就象是自言自语地说:“多可惜呀!北京的分数线那么低。”
    替自己惋惜当然也是有的,可我又拿出来初中时的伎俩诱骗自己,把大学设想得无限美好。
    这种伎俩当然很拙劣,只要看看我们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学什么,是什么人能把它学好进而考上大学,就能想象得出大学是个什么样子了。
    但这样想的时候甚至要背着自己。
    我告诉自己的是大学里俊男靓女成群,风花雪月无边。到那时,这样的小男生我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不仅适用于对人,而且适用于对己。渐渐地,我真的在憧憬大学了。
    有这种想法的一定不止我一个。
    在我们学校,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是短头发,区别只是不同程度的短而已。但到了高三下学期,她们似乎商量好了一样,不管头发长到多么难以收拾也不再理发,实在不行了,就用皮筋扎一个又短又毛糙的小揪揪,为了不让碎头发掉下来,周围还要横七竖八卡上一大堆小卡子,活脱脱一个鸭屁股。有一次我去食堂打饭,看到一个窗口围着一群唧唧喳喳的高三女生,每人撅个鸭屁股,笑得我捧个饭盒直不起腰来。
    她们让我生动地体会到了诗人写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时的心情。
    与此同时,因为宿舍到十点就熄灯,很多同学都开始想办法往校外搬,我也住到了一个拐了一百八十弯儿的亲戚家的厨房里。
    亲戚是学校的一个老师,一家三口挤在校园里的单身宿舍楼里,厨房是和另一家公用的,把桌子折叠起来正好在靠窗的位置能放下我一张小床,掀起来被褥还能当书桌用。说是窗户实际上既没有玻璃也没有窗纱,就是一个大洞,因为这栋楼已被判为危楼,所有住户都要在暑假前搬走,所以也没有人再打算修它。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现在天也不那么冷了,晚上学习学困了,吹点凉风倒也清醒,和大刑中不时泼泼冷水效果差不多。
    得知我就在校园里找了一个地方住,同学们都羡慕得不得了,我自己也很为此得意。
    但头一个晚上我就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这栋楼坐落在校园的围墙边,在楼和围墙之间是齐人高的野草,在围墙外是一条公路,一到十二点,白天不让进城的大货车就从这里排着队呼啸而过。
    也就在这时,草丛里传来悉簌的人声。
    我住的这间厨房就在二楼,加上没有玻璃,听起来他们就在我的窗台下,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呼吸。
    接着是爬墙的声音,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意识到他们是一伙盗贼。
    校园里经常发生丢东西的事,晾的衣服忘了收第二天就不见了。大家互相猜测指责,但都没想到是这伙人干的。
    整栋楼只有我这一个窗口还亮着灯,灯光把窗户和我的脑袋清晰地投影在他们翻过的围墙上。
    我轻轻地关了灯,把我的厨房隐藏在无边的黑暗中。
    能暴露我的只有我的心跳了。
    我趴在窗沿上看着他们背着麻袋的身影穿过马路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才重新把灯打开。
    渐渐的,我掌握了他们的出没规律,在他们要来的日子,我就黑了灯,躺在床上,回想白天学过的东西,等他们走了再把灯打开。

    随着文具盒日历上黑格子的增多,我的视力急剧下降。
    我从小羡慕戴眼镜的人,我躺着看书,走路看书,坐车看书,课间操广播里喊“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我从来都是糊弄完事儿,但就是不近视。
    现在走在路上我对谁都微笑,因为我谁都看不清。
    月圆时我看它是一大片,月弯时我看它是一大串。
    没有吴刚,没有桂花树。

    五月,妈妈不顾我的劝阻,请长假跑过来照顾我。
    另一家已经零星搬走了一些东西,好好摆摆,倒也倒出来一片空地。
    可没有床怎么办呢?
    妈妈说不要紧,我把被子铺在地上睡,我从小就喜欢睡地上。
    蚊子会把你吃了的,我说。
    没关系,我穿着衣服睡,就这样定了。

    从此我每天放学回来她都做好了味道可口花样翻新的饭菜,可我都是匆忙地扒两口就又往教室跑去。
    她还给我买了一个小风扇。
    可以放在桌子上,也可以挂在蚊帐里,别看它小,一按开关,憋足劲地转,才十五块钱。
    妈妈得意地说,她的脸上密布着蚊子咬的红肿的包。
    可我常常是坐在那儿挥汗如雨也想不起来开电扇。

    考试前几天女生中流传着如果那几天不方便,可以提前到医务室开些黄体酮,很灵。
    我掐指一算,我的应该就在那几天。
    黄体酮,好怪的药名,我念叨了好几遍才把它记住,可到了医务室一张嘴还是说成了:“我想开点黄胴体。”
    那个医生“噗嗤”一声笑了,我也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窘得通红。
    笑完之后,她问我:“高三的吧?”
    我点了点头。
    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递给我:“从考前七天到考试结束,一日一片。”
    瓶子上赫然写着“避孕药”。
    “我没有要避孕药。”我烫手一样把药扔在桌子上。
    “不是你要黄体酮吗?黄体酮就是避孕药。”她有点不耐烦地说。
    “哦,是吗?那——谢谢大夫!”我支吾着抓起药溜出了医务室。
    连嘴都没亲过就吃避孕药,怎么也觉得有点委屈。
    可还是吃了。吃一个药片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缸子水。

    七月六号晚上,我按老师教的早早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做。
    我轻手轻脚爬起来,打开文具盒,找出日历,用钢笔认真地把最后一格涂黑。
    一阵颤栗的快感滑过心头。
    现在所有的方格都是黑的了,象一栋没有灯的废弃的旧楼。
    我手指只轻轻地一弹,这张黑色的纸片就从没有玻璃的窗口飞出,在暗的夜里无声地飞翔。
    我突然想到这是我从十二岁就开始翘首以盼的我的十八岁。

    写得太慢,真对不住!我会努力的!








    所有跟贴:
    Very good!!! Pls continue.-海岸风雷(0 bytes ) (3 readers)2002-3-25
    每天来这里都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新的-写得好,棒极了(0 bytes ) (3 readers)2002-3-25
    very touching!-蝴蝶梦中家万里(0 bytes ) (7 readers)2002-3-25
    繼續等下一集-10號(0 bytes ) (9 readers)2002-3-25
    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豆豆龙(0 bytes ) (14 readers)2002-3-25
    回复:献给70年代的同学们(四)-写得好,再接再厉(0 bytes ) (14 readers)2002-3-25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等啊等, 终于等来了第四章. 谢谢搬运. :o)
      • 能给个文学城的链接吗?俺没看二和三。多谢。
        • 到文学城的“生于70‘S”专栏,用“献给70年代的同学们”搜一下就好了。
          • 就是不知道文学城的地址?
        • 终于找到了(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在文学城的“生于70‘S”专栏的第30页或>30页(视新贴数目而定)。
          • 辛苦了,给文学城的地址,俺自己找就行了,真不好意思!
          • 请问现在还能找到吗?
        • 生于70's
          • Thanks a l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