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ncouver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父亲去世时，我没在他身边。每每想起，心痛。
前年，探家时父亲仍然尚存一息，脑坏死，植物人。
当我哭着呼唤他时，父亲神奇般的睁开了双眼，只一瞬间。
还记得，我离开家的那天早晨，父亲送我到门口，挺拔的身躯，湿润的双眸。
6年里，他失去了记忆，8年后父亲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只留下记忆在活着的人心中。

虽然想起这些让我心痛，但是除了尊重，我并不象爱母亲那样爱我的父亲。
在我整个童年的记忆中，父亲只是一个偶像，一个公众人物，一个领导而已。
我和他的所有亲情，只是血缘相融，和思维的模仿。
在我慢慢长大之后，正应了那句三字经，性相近，习相远。
父亲的所有优点，几乎都让我摈弃，却承继了他的三大缺点。
一是读书。
父亲独过三年私塾，在共军土八路中，当时算的上是个秀才。
父亲只看史书，五代十国，春秋战国，就是不看现代著作。
我和他相近的是，我也读书，很杂，很乱，就是不看史书。
父亲从书本上吸取的是从政的经验。
在我看来，政治和阴谋是永远划等号的词汇。
我从书本上吸取最多的是，渣滓。
例如，10岁那年读下的第一个长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吸取的不是，保尔，柯查金，献身于革命的伟大情操。
我沉缅于保尔和冬尼亚之间的童恋，觉得“小资”美妙之极。
读了几十年书，结论是，天下文章一大抄。
我相信，当你通读500本书，必可为人师表，教授或许不行，助教是足足有余的。
当你精读5000本书后，你必定为当世一大文豪。
当然，不能象我，存在脑子里的大都是些糟泊。
所以，充其量我也只能在rolia上整几个帖子。
而已，而已。


二是，喝酒。
父亲曾经是罗炳辉的部下，在苏中益林战役前，他的战前动员中有一句名言，
“打下益林镇，烧酒，鸡汤下挂面”
战后，父亲躺在战地医院，一气灌了3斤地瓜烧。双眼烧的通红。
益林河水被血染红，尸孚遍野。他的团，只剩下一半不到。
都是为信仰而战？还是烧酒，鸡汤？
对大多数的农民战士而言，我看后者居多。
父亲喝酒不用杯，用碗。三大碗。(3斤)
童年，逢年过节，父亲对俩儿子就开禁喝酒。
三大碗，我始终没到那个境界。
喝过两整瓶，64度濉溪大曲。插队时。
以后，学酒仙诗圣。
酒喝了不少，总不到位，所以当不了李白。
直到胃出血，才收敛。

三是，缺少温情。
父亲很严肃，尤其是对子女很严厉。
从我懂事起，不记得父亲曾经抱过我，亲过我。
童年，我在福州市试验小学读书。
我家住福州军区炮司大院，(现在的省府大院北)家属区。
大院中的孩子时常会搭顺风车上学。可我从没有过。
记得有一次，新来的驾驶员把我拉上车，激动的一塌糊涂。
父亲上车后，瞧我一眼，只说了俩字“下去！”
我吓的连滚带爬的跳出车外。
那年我才8岁。
父亲不曾抱我，亲我，也很少打我骂我。
大了一点，我甚至怀疑我是否他的亲身儿子，为什么和别人家的父亲不一样？
直到我当了父亲，直到我的儿子长大，我才知道。
从儿子懂事起，我就不再抱他，亲他。
我爱他却不显于在表。甚至装出一副冷陌。以显示作父亲的威严。
父爱，是内在的，含蓄的，深沉的，默默的。
和融于血肉的母爱相比，父爱是铭刻于骨的爱。
父亲最后一次对我出手，是在我6年级那年。
因为逃学，盛怒之下，父亲对我挥了挥胳膊，我就被打翻在地滚了几圈。
看到母亲挥着巴掌尖叫着冲上来，吓的我一咕噜钻床下去了。
母亲动手可真狠，劈里叭拉一阵乱打。
打的是父亲。咱妈是妇救会主任出身，也玩过真枪的。
父亲重重的哼了一声，一跺脚，撤退！
母亲说我倔，从小就倔强。不爱哭，少言语。
怎么哄，我都不出来，硬是让老妈半夜掀开了床绷子，才算完。
后来，后来，父亲离休，我坐小车的时候，也载过他到处跑跑。
我比他好，从没对他说过“下去！”
烟雨三月中，扬州。
我带父亲去品尝著名的蟹黄富春包。
柳绿花红时，镇江。
我陪父亲登上甘露寺，茗茶怀古。
秋风登高处，我载着白发苍苍的父亲，再一次遨游他曾经横枪立马的苏中七县。
父亲从没对我说过一个“谢“字。
我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个”爱“字。
直到我离开他那天，或许是预感，父子将不再见面。
父亲的双眸湿润，仍然是默默无语。
我也很想最后一次抱抱他，但我没有。
直到他离开了我们。
我才悄悄的在心中说到：爸爸，我爱你！
我的父亲。
再见！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