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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珠念东海

　　　　　　　　　　　　　　　　　·琳·

　　急风在转，黑云在旋，银闪闪的鱼儿从天上掉下来，在绿草地上蹦跳。

　　“要是被龙的尾巴甩到就惨了。”小学时，那次海上龙卷风呼啸而来，又黑又长的龙身扭摆上天去了，我和同学阿陈高兴地捡了些活鱼回家，妈妈反而一脸的严肃，晚饭时我也不敢问桌上怎么没有鱼。

　　“火龙戏珠，这喷水撒鱼的龙一定烫坏了，才躲到海里凉快去的。”“嗯，太平洋西边是有一串串的火龙带，随时翻身动一动就来地震了，你说这条龙是那儿的？”第二天，我和阿陈讨论龙的事，两个人的光脚丫都怕踩到草里的死鱼。他说“这条龙朝东北飞，是我国的龙，不是你们的。”“你说啥？什么你国我国的？”“我跟你说啦，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哟，我是琉球人。”“难怪你爸爸的话有些我听不懂，你不说，又有谁知道？”“唉！我们穷得没鞋子穿的都算是台湾人啦。”

　　“美国人来了，日本人走了，我爸爸想回他家了。”阿陈他，手上的新布鞋舍不得穿，脸上也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样子。隔了几天，阿陈的桌位空了，老师说他们搬家了。我知道他们是坐船回琉球赚美金去了，当时为他高兴，后来也完全忘了他。直到几十年后，我偶然抬头看到一样东西，瞬然间脑袋一片混旋影像，比海上龙卷风还可怕的震憾，我突然想起他来了。

　　滚水在转，黑头在旋，鲜红的血斑斑在地。

　　坐，请坐，您请坐！我来给您倒杯茶，给您讲这个很少人知道的海洋故事。这故事的一部分是从阿陈的爸爸那里听来的，那时吓得我以后不敢再去他家听故事，我也不想把您弄得神经紧张或心情懊恼，所以请先喝杯茶想一想，听了以后不发作才好。还有，这次跟以前一样，奉行“胜者王败着寇”文化的人不会爱听我这故事的，请随便用茶移驾，谢谢。

　　“那是阿陈家祭拜的东西呀！”我说道。我偶然抬头一看，那是在波士顿康桥，麻省理工学院北面量子书店的对面大楼东墙上，好大的一个圆型标符。那是联邦政府交通部的福匹研究中心大楼上的交通部标志，三个逗点型兜一圈。您看过大韩民国的八卦旗上有两个逗点型，琉球老王国的旗是三个逗点型，跟交通部标志一个模样。台湾以前的老农舍上，有些挂了八卦图在门上当避邪物，阿陈家墙上挂的是三弦琴和这三逗点符志，我就问那东西叫什么。

　　“锅里三人头！”不是代表东方海上三山王国的三颗明珠。

　　话说洪武朱皇帝恨死了生意人，有一天生出了个控制国家经济财政的英明主意“勘合”，勘合就是“户口”“居住证”“进出口批文”，反人权和反贸易的工具。连从外面买糖、药材等生活用品也都要勘合这种“许可证”，没有官家特许的，什么生意都别想做。当时跟他竞争天下的残遗英雄好汉，更被赶到天涯海角，不给留生路的，逼败者为寇，随后岛民内移，实行海禁。建文和永乐年间（１３９９－１４２４）的国际“正式来往贸易”就只有给日本的一百道“勘合”，人员二百、船二艘的十年一贡，海盗和走私就自然地有动机有市场了。不合理的经贸政策造就了“倭寇”和后来中国教育专家所谓“真正”民族英雄戚继光和郑成功。但是一个封闭的国家，总得有个对外窗口，　就像中共开放以前，香港作为中国主要经贸窗口，才从渔港变成了英国女皇的“东方明珠”。从１３７２年起，琉球与中国的朝贡和贸易关系特别友好和优惠，琉球的海洋地理优势充分发挥，明朝的海洋大贸易时期，琉球是个特殊渠道，是东海上的一串明珠。

　　１４０５年郑和下西洋，使用了先进罗盘，是当时最巨大的百米长船。他回族家庭的中东朝圣的海事经验和皇帝的完全信任，使得郑和成就了中国历史惟一的伟大远航，“宣扬国威”金钱外交，在１４３３年最后一次率队出航后，可惜可叹，竟然像回光返照，华人的远海事业沉寂了。不多久，海禁下的华南民间海洋动力，几乎全是走私贸易为主。在华人的海洋缺席弃权情况下，葡萄牙人于１５１１年占领了马六甲，１５１７年到北京。１５２３年日本勘合违规船“宁波之乱”后，倭寇更是大规模地侵扰抢劫沿海各地。

　　倭寇中，真的日本人只有约十分之一，大部分是浙闽岛民，“倭寇王”王直对历史的实质长期影响，反而比郑和大好几倍。与南洋、日本和欧人的实际长期贸易来往，货物的供求等开始有了模式和经验。通过王直，１５４３年日本引进了西洋枪炮和火药技术，从此，西太平洋的军事武力平衡起了永远变动。中国明朝官方忽略民生物资的流通，冤曲王直等“开放港口贸易”的需求，带来明朝的疾苦困境。其实只要有合理的经贸考量，倭寇势力根本不能成长，而且明朝的税收和国力可以增加很多。明清的诱杀“海盗头子”，后来造成了中国陆权势力被海权势力压制并封锁。

　　在这几百年期间，琉球与中国的朝贡和册封关系没改变，琉球也不在倭寇海盗老窝的距离内。１６０９年，日本萨摩藩侵占琉球，俘虏琉球王并驻兵监政。１６５４年琉球争脱萨摩藩，又请康熙策封，一直到１８７２年，清朝输了关系重大的日清海战。

　　太平洋之钥，拱手送了。大明夜光珠，当成臭鸡蛋！

　　赔款割地，丧权辱国，愚昧糊涂的日清海战。是啊，那该死的慈嬉太后和李鸿章！您请慢，不是甲午战争！这一战比甲午战争重要好几倍，因为日本赢了，后来害得我们美国人太平洋抗日死了好几万人。如果您是大陆同学，您可能不知道这个１８７２年的“琉球处分”和“北京条约”。（唉，我又能说什么呢？有人还认为平型关一天的战役和苏联红军的最后参战，导致日本二战的投降呢。）简单地说，日本借口遇风漂到台湾的琉球人被杀事件出兵干涉，清廷莫明其妙地，没有出船战斗，就赔银５０万两，琉球王国成了“琉球藩”，１８７９年改为“冲绳县”。

　　阿陈的父亲说那时日本人闯入琉球王府，杀害了不投降的王公三人，将头砍了下锅煲汤，但三颗头颅在锅里转动，久不下沉。于是琉球王国将“锅里三人头”当国徽，全族留传后世，永远祭拜。

　　阿陈的父亲又说二战美军登陆琉球时，日本人通告“美国军人会强奸妇女，再把人煮来吃”，因此很多琉球人自杀。１９４５年登陆战持续了三个月，琉球人口少了四分之一，伤亡超过十五万人，美军战死一万二千。日本人到现在还说：“日军为保卫琉球死了九万四，那些想要独立的琉球人都是忘恩负义的。”

　　琉球人爱好和平，王府里没有兵器，在与明清使节来往时引进福建南少林武术，更加改良发扬，形成了有名的空手道。他们对中国的好感，主要是因为中国没去欺负他们，而日本人歧视压迫他们。他们也经常反对这么多的美军设施，因除占用农地外，也使当地经济过分依赖美国海外军事基地的使用和开销。琉球人为掌握他们自己的命运前途，如果充分利用海洋地理优势，应该能比香港还更长久更发达。海洋战略和营运上，琉球也比台湾重要。现在琉球主岛（冲绳）的土地有五分之一是美军基地，琉球在１９７２年“归还”日本，主要原因是美日同盟的需要，还有半数以上的琉球人已经认同日本，他们老早知道要面对现实。甲午战争时，琉球驻北京的代表，为了急于听到中方胜利消息，被当奸细，差点被砍了头。好不容易等到日本战败了，联合国托管期间，东海西岸的老相好还是不太上进，拼命地搞土法炼钢和文化革命，证明中国不可能是好依靠。日本同化手段的成效，使美军推广琉球方言并文化复建的试图失去动力。琉球记得以前虽受中国策封，但是琉球实质独立，他们是几百年的独立老国，但恢复独立老国的热望，是个一连串的失望，再过几代人，可能也只剩下回忆。

　　我前几天在网上又看到了三个逗点型琉球老国徽，附说明它代表纯洁、美丽和善良，不是阿陈他们说的那种会造成心理阴影的三颗人头。日本的大量投资和美国的庇护，使他们经济情况好转。我祝福他们琉球人、冲绳人。他们如果不想自称琉球人，我能理解。

　　中国故事里的龙是有丹珠的，琉球就是个大龙珠。好了，我这故事就讲到这儿。

　　喔，我有一事相求，您用简体字时请手下留情，不要把琉球写成流求，他们已经流太久，求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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