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ncouver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姥姥糖尿病缠身8年有余，最后终于过世了。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

姥姥一生坎坷，小脚，生了一堆的闺女，备受歧视。她死了之后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姥爷的八卦，大意就是姥爷和小婶子有染，所有的积蓄都走了私。而且明目张胆到大家子一起旅行的时候，姥姥带着孩子睡在车上，姥爷和小婶子去开房间。所幸的是姥姥的女儿们个个都不错，晚年总算得了点福，偏偏这个时候得了糖尿病。姥爷不懂，经常给姥姥吃药过量，弄得姥姥血糖太低昏死过去。

我从小跟着姥姥，直到高中毕业。所以感情非常好。虽然如此，因为我并不是唯一跟着姥姥长大的孩子，还有比我更加得宠的姐姐妹妹。我的姐姐妹妹们都很漂亮，也都嫁得极好。所以我并不是最受宠的，也不是不被爱的。所以心里上面一直没有对姥姥太多的依恋，跟父母的感情反而更加好些。

到我到了外地上大学，每次离开家的时候姥姥都拉着我说，再见吧，我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你放假回来。我总是说，会的会的，你一定能撑到我回来。果然，每次我都还能见到她，只是越来越瘦小，单薄，只是她的眼睛渐渐地看不清我了。

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姥姥照例拉着我，我心里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她的所有脏器都已经衰弱，所有的感觉都渐渐丧失。生不如死。我其实只是希望她能早点走，走得不痛苦。

那年的5月底，天气渐热的时候，姥姥终于去世了。妈妈说她最后死于心力衰竭。拼命抓着自己的胸膛，试图喘口气。这样挣扎了两个日夜。

那个时候还没有放假，我知道我一定要回去看她最后一眼。我告诉导师，导师给了我假，还让我代表我们组全体给送个花圈。老公， 那个时候的BF，请了三天假陪我回去给姥姥出殡。怕我一个人受不了， 也是不忍心我离开几天。

回到家，尸体已经火化了。天气太热。第二天就要送到乡下的祖坟里面。联系了很多的车，带着骨灰盒，早几天妈妈和姨就到乡下嘱咐木匠把早已准备好的棺材上个漆，至少应该漆三遍吧，这样才能长久一点。 孝帽和孝服都已经赶出来了。很粗的白麻布。几个姨舅都为此疲惫不堪。在城市里面不用守灵，但是那些琐碎的工作，联系，通知乡下（交通不便），已经让姥姥的几个孩子不堪重负了。

第二天一早，很早，我们就坐车到了乡下祖坟的附近。骨灰盒舅舅抱着，走在最前面。我们所有的人，都披着麻带着孝，包括我的BF，后面呜咽着。半路上本家迎上来，都是我不认识的，加入了我们，我们这么哭着走着，也不算久，大概10分钟就到了祖坟。另外有一群人已经在了，坟已经挖好。我们点了炮，磕了头，舅舅摔了盆，打开了骨灰盒，把骨灰倒入了棺材。我总算见了姥姥最后一面，我看到的是一堆白白的灰和半根没有烧化的腿骨。这就是我的姥姥了。

订了棺，磕头点炮，哭。下面就是请所有来的人吃饭了。饭菜很粗糙。但是本家和村里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大伙儿聊八卦聊收成，好像和丧事没有一点关系。姨舅们也都找了几个床， 各自歪着。

有时候我觉得，出殡和丧完全是两回事儿。丧是痛苦，出殡是一个party.

后来听说姥姥死的时候好，正好赶上麦收。所以大多数人都农忙去了。 一般的情况下，所有村里的人都会来。姥姥娘家的人要来质问舅舅，如有回答不当，当场要埃耳光。棺材没有姥姥兄弟的点头不可以入土。姥姥的兄弟在早年的饥荒里都饿死了，那个时候姥姥偷家里的东西给娘家兄弟救命，经常挨打，最终也没能救了他们的命。

不过几十年，世界的变化就如此大，大约如今很少再有人会饿死了吧。怎么说，都是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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